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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文学:探寻《伊戈尔远征记》中的多神教元素
2019-11-21 10:39:33

  摘要:作为古代俄罗斯文学的经典之作,《伊戈尔远征记》虽是一部宣扬基督教信仰的杰出英雄史诗,但却蕴藏着极为丰富的多神教元素。本文将从自然崇拜、动物崇拜和神祗崇拜三个方面探寻《伊戈尔远征记》中的多神教因子。

  多神教是人类历史上最早的宗教形式,公元988年“罗斯受洗”之前,罗斯人普遍信奉多神教,这主要是由于当时的落后的生产力水平和人们对自然界歪曲的理解所造成的。原始时期,东欧平原的自然环境比较恶劣,罗斯人主要的生存方式是狩猎和农耕,而这两种获取生存资料的方式都依赖于大自然的恩赐。大自然对人类命运的主宰或影响使得当时对自然缺乏科学认识的人们形成了盲目崇拜自然和恐惧自然的双重心理,于是他们将自然中的一切都与鬼神相连,从而形成了多神教鬼神繁多、崇拜自然力、泛灵论(又称万物有灵论)、拜物主义和图腾崇拜等特征。《伊戈尔远征记》(以下简称《伊》)是中世纪俄罗斯文学最著名的作品,也是享誉世界文学的著名英雄史诗。这虽是一部积极宣扬基督教的杰出作品,但不可否认的是,长诗全篇都充满了浓郁的多神教氛围,充满了多神教的自然崇拜、动物崇拜和神祗崇拜的思想。

  

一、自然崇拜

  

“由于斯拉夫人神话了自然界赋予生命的力量,所以对自然界的一切,包括自然现象、植物和动物都特别崇拜。”(叶琳娜·米哈伊洛芙娜·斯科瓦尔佐娃2003:159)人们对于一些现在看来很正常的自然现象都怀有巨大的恐惧感,从而形成了崇拜大自然和自然力的思想。这种自然崇拜的多神教思想在《伊》中主要表现为大地崇拜、对水的崇拜和太阳崇拜。

  

1.1大地崇拜

  

《伊戈尔远征记》中曾多次提到“罗斯大地”,并将它表示为Земля - мать сырая,这与多神教中将土地称为“润土母亲”(мать - сыра земля)的做法如出一辙。这一称谓不仅反映了俄国农民对土地的原始信仰,也是多神教土地崇拜的明显体现。多神教认为,土地是生命之源、万物之母,孕育生命和希望。土地如慈母般对人充满同情和宽容:她会为遭遇苦难的人悲伤哭泣,也会向上帝求情,这使得以土地为生的罗斯人对“润土母亲”倍加爱护,于是就有了在报喜节(三月上旬)前禁止耕地、禁止用棍棒敲击土地,甚至不允许往地上吐唾沫等众多传统,这是因为多神教有“土地母亲会在报喜节之前怀孕”的说法,所以不能让大地母亲受惊。除此之外,以土地的名义发誓是最庄严的誓言,漂泊归国前人们常亲吻乡土,归土之前要换干净衣服,被诅咒或自杀之人要采取特殊安葬方式以免污染母亲的身体等观念和做法都是来源于多神教的大地崇拜。

  

1.2对水的崇拜

  

水自古以来就是多神教崇拜的重要对象。多神教认为,水是生命之源,它滋养人类和自然界的一切生命体,是支撑大地的基础,并有“洁身之剂”的特效,蕴含着巨大的能量。因此,信仰多神教的罗斯人一直保持着向泉井、江河、湖海等水域进行祈祷、祭祀的重要礼仪,以期水神能够保佑他们平安,顺意。这一古老仪式也同样体现在《伊》中,作为长诗中最动人的女性形象的雅罗斯拉夫娜清晨站在普季夫尔城垣上对着德涅伯河祈祷哭诉的一幕便是多神教“崇拜水”传统的充分证明:“啊,大名鼎鼎的德涅伯河!你穿透波洛夫境内的石山,你曾经护送斯威亚特斯拉夫的战船去攻打科比亚克。请快把亲人给我送回,免得我大清早向大海洒泪。” ①(伊戈尔出征记1991:43)雅罗斯拉夫娜在丈夫出征被俘,杳无音讯的无助时刻选择向波涛滚滚的河流祈祷,可见“水”在其心中的重要位置。从她对德涅伯河丰功伟绩的赞美中,对恳请拥有神力的河流救出亲人的祷告中彰显了古斯拉夫人对“水域”所蕴藏的深不可测的能量的敬畏与崇拜。

  

1.3太阳崇拜

  

  太阳崇拜是古罗斯多神教“拜物主义”的开始。多神教的太阳崇拜主要是基于以下几个原因,首先,太阳作为光和热的来源,是世间万物之源与万事之始,地球上包括人类在内的一切有机生命的生长和繁衍都仰仗于万古如斯的阳光照耀,可以说太阳以其无穷的能量当之无愧地成为人类的主宰。其次,太阳承载着最基础的时空观念:太阳每日东升西落,将世界划为“光明”与“黑暗”二分的世界,“它的循环运行钦定出东西南北和春夏秋冬,确立了人类赖以生存的宇宙时空秩序”(叶舒宪1992:226),也使人们形成了最基本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行为模式,正如海德格尔所说:“‘时间’首先恰恰是在天空显现出来的,亦即在人们自然地依照时间调整自己之际,它恰恰在人们见出它之处显现出来;结果‘时间’甚至就与天空同为一事。”(海德格尔1996:473)虽然太阳每天都要沉落西山,但次日总是又会从东方升起,这种永恒的循环被不懂科学的古代人理解为“生命不死”或“再生”的象征,因而使得太阳被赋予了无穷的神力。在《伊》中,太阳既能给人们带来生命和光明,有时又会用黑暗挡住人们的去路,预示凶险与厄运,它作为“黑暗”和“光明”的共同源泉,代表着惩罚和奖励,既是公正的审判者,又具有强大的预知力。在这部篇幅不长的史诗中“太阳”总共出现7次,并多次提醒主人公即将到来的危险:当伊戈尔违背天意决定远征,誓师之时,“伊戈尔举目观望太阳,只见黑压压阴影遮蔽了他的人马”。这是太阳第一次给出凶兆,然而伊戈尔一意孤行,当他“踏上金蹬,在旷野上旋风似飞去”,太阳幻化成日蚀,再次向他发出警告:“太阳投下的黑影塞满眼前,像雷雨之夜把鸱鸮惊醒。走兽悲鸣,妖枭挓挲起羽毛,在树梢发出怪声,向‘陌生之地’发出警报”当他首战告捷,第二日准备再战之时,清晨的太阳又向它暗示着隐藏的危机,“霞光像鲜血一般洒下,乌云从海那边压来,要遮盖四个太阳;”[2]无视太阳预警的伊戈尔最终受到了惩罚,第三日,伊戈尔兵败被俘,此时,“天昏地暗:两个太阳暗淡了”。太阳是生命之光,它的暗淡和被遮盖都是生命遭受侵袭和危险的征兆。而当伊戈尔成功脱险,逃回罗斯之后,预示生命的太阳则再次“在天空照耀”,象征着被俘的伊戈尔重见天日,得到新生。在这部英雄史诗中,最动人的情节莫过于雅罗斯拉夫娜的哭泣,她站在高高的普季夫尔城垣上,向充满魔力的大自然发出呼唤,呼唤的对象从“强劲的大风”转为“大名鼎鼎的第聂伯河”,最后朝向高悬在空中“三倍光明的日头”。祈祷对象的能量在不断升腾,落在无所不能的“太阳”身上,将诗歌的情绪也一步步推向高潮。她站在城墙上,对着太阳哭诉道:“光明啊,三倍光明的日头!你多温暖,你多美好。可为什么,天哪,你把灼热的强光尽朝我亲人射去?在干锅般的旱地上,你把战士的弓晒成扭曲,使他们忧伤得连箭囊也打不开?”从雅罗斯拉夫娜如泣如诉的祈祷与质问中,我们能感受到太阳作为宇宙神祗的强大力量,也能体会到太阳在人们心中如同救世主般的地位,似乎正是由于太阳听到了雅罗斯拉夫娜的祈祷,才施以援手,将伊戈尔解救。

  

二、动物崇拜

  

  动物崇拜是以动物或幻想中的动物作为崇拜对象,它最早出现在原始人群狩猎时期,是当时人们社会意识的一种反映,也是多神教万物有灵思想的体现。罗斯人的祖先靠猎取动物为生,因而为了满足生存需要,他们会向所依赖的动物祈求庇佑,但当时的原始人类并未意识到人与动物的真正区别,以为动物和人一样具有感情与魂灵,因此“当猎获了一只动物时,他们可能会为杀死了它而向它谢罪,并怀着极大的敬意来处理它”。(霍普夫1991:21-22)一方面在捕杀动物时,害怕动物的魂灵前来报复,所以对动物进行膜拜,以求得宽恕;另一方面又因原始人在动物面前常感到自身的渺小与软弱,从而对动物产生敬畏感和恐惧感,从而引发动物崇拜。《伊》中弥漫着浓厚的多神教动物崇拜的思想,首先,诗歌中对动物的描写特别多,多次提及的动物不仅有夜莺、寒鸦、天鹅等林间禽鸟,还有狼、马、雄鹰、狐狸等各种动物。作者借用了大量动物的行动特点来描写人的动作,比如在描写伊戈尔出逃时写道,“伊戈尔一会儿白鼬般窜身芦丛,一会儿野凫般浮到水面;一会儿快马加鞭,一会儿跳下,狼也似奔跑”,“伊戈尔鹰一般飞,奥鲁尔狼一般跟”,不仅如此,他还将人直接比作动物,如将伊戈尔比作疾驰的马,将符塞伏洛德比作莽牛等,这主要是因为,按照多神教的观念,牛羊马都被归为与人友善、保护人类的动物,其中“马是智慧、光明、活力、灵敏的象征,在斯拉夫人眼中,马是最神圣的动物,每家的屋顶上都以木质的马头作为装饰”(格奥尔吉耶娃2012:80);而莽牛则象征着粗暴、倔强的自然力,作者此处用来形容符塞伏洛德主要是为了展现他的勇猛和刚强。不仅如此,《伊》中描写的动物都是有思想和灵性的,它们犹如预测吉凶的先知,向主人公伊戈尔不断发出暗示:当伊戈尔一意孤行选择出征之时,只见“走兽悲鸣,妖枭挓挲起羽毛,在树梢发出怪声,向‘陌生之地’发出警报”。当伊戈尔率兵向顿河进发,“林间禽鸟向他预示凶兆,狼群在谷里低嗥,鹰呼嚣着指点野兽吃人,狐狸见了血红的盾牌而尖叫。”临战之时,“夜莺沉默,寒鸦开始啼鸣”,昭示着将至的危险。而当伊戈尔从被俘处出逃时,动物们则幻化成他的保护者的角色,积极地参与到营救伊戈尔的行动之中:水鸭在河面,绿头鸭在涛头,野凫在风口为公爵放哨。而面对赶来的追兵,“于是乌鸦噤声,寒鸦住口,鹊儿讳莫如深;鸦鸟替他探路,啄木鸟一声声指引到江滨;夜莺欢唱光明即将来临”。动物们或悲鸣,或探路,或放哨,或引导,或欢呼,形象生动地展现了多神教“万物有灵”的思想。同时,动物们与主人公休戚与共,这也说明了在多神教意识里,人与动物的关系不是主宰与被主宰关系,而是平等地共同处在天地之间。

  

三、神祗崇拜

  

神祗崇拜对任何宗教而言都是必不可少的核心内容。多神教的神祗繁多复杂,早期主要以信奉罗德(Род)和罗让尼采(Рожаница)等生育、丰收之神为主,到基辅罗斯时期,弗拉基米尔大公(Владимир,980-1015在位)对多神教进行改革,废除地区性的神祗,确立了以雷神泊伦(Перун)、太阳神达日吉博格( Даждь бог)和霍尔斯(Хорс)、天神和风神司特丽博格(Стрибог)、天狗西玛尔格(Семаргл)和女神莫科什(Мокошь)六大神祗为主的全国统一的偶像崇拜体系,又称“弗拉基米尔万神殿”(Пантеон Владимира)。《伊》中的也有很多对多神教神祗的描写,比如“符塞斯拉夫公治理民事,处理诸侯城府公务,可突然趁黑夜从基辅逃之夭夭,抢在太阳神巡天金车之前,天未亮就赶到特姆多罗干;”此处巡天的太阳神指的就是多神教的太阳神达日吉博格或霍尔斯。达日吉博格又称“赐予生命的神”,因为在向上天祈求福祉或是彼此祝愿的时候,人们常说“上帝赐予”( «Дай Бог!»),而在古俄语中«дай»一词的发音为«дажь»,于是就变成了«Дажь Бог!»,意为“给予之神”,赐给财富和恩惠,每年深秋死去,12月24日重生。在《伊》中不止一次地提到达日吉博格,还将俄罗斯民族称为“达日吉博格的子孙”。有关霍尔斯的神话已经失传,民间传言,霍尔斯可能为太阳或阳光之神,月亮神等,与达日吉博格平起平坐。在《伊》中,多次出现的“太阳”意向之所以有无穷的力量,其内在逻辑是在于:太阳的背后是达日吉博格和霍尔斯两位神祗,他们对环境、作战、大自然和人类都产生巨大的影响,在战斗中天空的力量(夜晚、乌云、雷雨、闪电、黎明)都要取决于太阳的意志。在《伊》有过这样的描述,“打头的风,斯特里伯格的后裔,挟万千乱箭吹向伊戈尔的战士。”在多神教神话中,斯特里伯格是天神和风神,与达日吉博格为父子关系或对立关系,他代表的是与人类为敌的毁灭性势力,因而,此处作者将风说成是“斯特里伯格的后裔”,是与伊戈尔军队为敌的对立势力——波洛夫人的代表。

  

除了提及万神殿中的主要神祗,《伊》也写到了一些其他民间神祗,比如在伊戈尔军队战败被俘后,作者进行反思描写时曾留下这样的诗句:“啊,雄鹰!你飞得太远了。你本想到海边搏击凡鸟,却落得伊戈尔武士荡然无存!卡娜和齐利亚在后边喊叫,叫遍了罗斯土地;她俩用火筒喷射火焰。罗斯妇女哭诉:‘心上的人儿呀,我们盼也盼不到,想也想不到,望也望不见;连同金银首饰,都成了过眼云烟’。”此处的卡娜(Карна)和齐利亚(Желя)实际上指的是哭泣女神卡尔娜和哭丧女神热丽亚,二者为姐妹。根据多神教的传说,如果一个人死在远离故乡的地方,那么两位女神就会为死者悲伤哭泣。在尸横遍野的战场,夜里会听到哭泣声,悲咽声,这是卡尔娜和热丽亚穿着黑色丧服在为所有的妻子和母亲完成艰难的女性义务:哀哭战死沙场的丈夫和儿子。文中伊戈尔的军队在远离故土的地方几乎全军覆没,在面对这种巨大灾难的时刻,哭泣女神和卡尔娜哭丧女神热丽亚的出现非常合乎民间信仰的安排,她们的哭泣代表了所有俄罗斯妇女的伤痛,不仅加深了诗歌的情感表达,也从侧面诗意地表现了伊戈尔远征给俄罗斯人民带来的巨大痛苦和严重损失。此外,在《伊》中还有一位曾经先后七次提到的重要神祗,他就是博扬。博扬为掌管音乐、诗歌、歌曲和乐器的神祗,其直接功能是作为歌颂者、音乐家和诗人的庇护者,帮助他们寻找到合适的词句或和谐的旋律,以便艺术能为其创作者带来收益。对于史诗《伊》的作者而言,博扬是伟大的前辈,他拥有难以匹敌的歌颂才华,“博扬博闻强识:若是他想歌唱谁,思绪就像松鼠在树上爬行,像狼在野外奔突,像老雕在云间盘巡”。博扬歌唱的对象都是神祗、勇士和大公,作者将他比作“时代的金莺”。同时,史诗中用вещий(有预见的,预言的)一词来修饰博扬,这是因为在斯拉夫文化中,博扬具有预见未来的功能,于是形成了вещий Боян的固定搭配。与此同时,文中还揭示了博扬的出身,他是“维列斯的孙子”,维列斯是多神教的重要神祗,是罗德的儿子,斯瓦罗格的兄弟。维列斯的主要职责就是守护罗德和斯瓦罗格所创造的世界,同时他还是主管牲畜的神,是法令规则的诠释者、艺术的导师及商贸之神等,由此也可看出,博扬通晓艺术和动物语言的功能很有可能是承袭祖父维列斯。事实上,博扬与多神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也是女神莫科什的孙子,是生育之神罗德的重孙。

结语

《伊戈尔远征记》不仅是一部号召民族团结,共抗外敌的英雄史诗,还蕴藏着丰富的多神教文化,它所体现的多神教自然崇拜、动物崇拜和神祗崇拜的思想也是古罗斯人在不断发展和进化中流传下来的重要文化和传统,同时这部作品也反映出,尽管这一时期基督教已在俄罗斯占有一席之位,但多神教作为俄罗斯宗教文化的根源,在罗斯人的思想和文化中仍占有重要的地位,并具有不可磨灭的痕迹。

上海外国语大学 牧阿珍

  

Автор :    Источник : 俄语学习    Редактор : Ван Синью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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